第十八章 冬夜_穿成宋徽宗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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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冬夜

  王十二郎不是自己来的,他也带了两千士兵,特别让人惊讶。

  尤其惊讶的是这群士兵既不是朝真帝姬的灵应军,也不是童贯的捷胜军这是忻州的守军,理论上来说现在该归贺权调度,守将也姓耿,是耿守忠的族兄弟。

  但刚开始时赵俨就没看到他们,因为这队士兵比他的存在感还差着些,现在举起旗帜,忻口关上密密麻麻人头一盖过去,气势倒是起来了。

  有了第二波援军的到来,再加上冬天太阳下山早,女真人搞不清楚对面兵力多寡,也就收了攻势收了攻势,但绝不会吐出战果,他们将辛苦打下的第一道防线应砸尽砸,应烧尽烧。

  熊熊烈火带着浓烟直上云霄,漫天的火烧云也染上了杀气腾腾。

  这一片漆黑鲜红的烈火之后,站着那个冲锋陷阵的女真指挥官,他摘下了头盔,有鲜血沿着发辫流下,将他的铠甲也染成了漆黑鲜红的色泽。他的面容被高温扭曲后的空气所扭曲,身形却笔直像一把长枪般立在忻口关下。即使浓烟将他的目光遮蔽,营寨上的人依然能感受到他蒸腾燃烧的怒火与杀意。

  “李大郎与他结交时,我曾见过他几次,那时看他像个汉人,”王十二郎说,“你看他现在的模样。”

  “我们佛经”高大果刚说了一句话,立刻又改正,“他们佛经说,有地狱里披着人皮的恶鬼,就是这副模样。”

  孙翊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从背后摘下弓,奔着完颜活女奋力射了一箭

  箭矢扎进土里,正在他十步之前。

  有女真人大声呼和,还有人拎着盾牌上前遮挡,但营寨上的三个人已经不再关心下面的事了。

  忻口关明天会迎来新的主人,而他们必须立刻奔赴下一场战争。

  孙翊在忻口这留了几十个心腹亲兵,他们负责在后半夜将后面忻口所有营寨都点燃,然后骑马撤退。剩下的一千余士兵则扶老携幼,奔着石岭关而去。

  夜路是很辛苦的;尤其自忻口到石岭关要走百里路,这就是双重辛苦;士兵们不是养精蓄锐后走这百里夜路,而是在连续三天的鏖战后赶夜路,这就是三重辛苦;刚从战场上下来,精疲力尽甚至还来不及包扎的伤兵们不仅要赶夜路,这里还有一大群老弱病残呢

  小娃娃哭,当妈就要打;老妇人哭,当儿子的就耐心哄;老头儿一般能忍住不哭,但走着走着就会扑通一下倒地。

  灵应军就担负起医护兵的重任了,该扶的扶一把,该背的背一段;饿得累得走不动的,掏出块饴糖掰碎了大家分一分,喝一口水,吃一口糖,继续往前走;小娃娃说夜里不能在外面赶路,好多死人啊,有小道士就一本正经地掏出一张符箓,用口水舔舔,贴他脑门儿上。

  孙翊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是很疲惫的,但也带着些安心,但总归有些不解。

  尤其是那位耿将军,跟着他们走,说话也客气,但就是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说友军不像友军,说敌军还很勉强。

  “王小郎君,你如何领了忻州的兵来援”他寻了个机会,悄悄问王善,“贺知州回心转意了不成”

  王小郎君听了就是一乐。

  “他不曾回心转意,是我用别个换来的。”

  两千士兵孙翊就很吃惊,“用什么换的银钱多少钱”

  “一分不要。”王十二郎说。

  这个河东汉子瞠目结舌,于是少年军师也不卖关子了,他乐呵呵地,“这是用他爷娘换来的啊。”

  这话一说出来,孙翊就懵了。

  他过了半晌,才问,“这,这是谁的计谋”

  王十二郎的手指在袖子里搅一搅,就露出一个微笑,“在下的权宜之计罢了。”

  但这还没有完全说服孙翊,他想了一想,就又开口问了“那他救了咱们也就罢了,何故还要护送咱们去石岭关”

  王十二郎就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孙翊额头的青筋就突然一根根冒了起来。

  “贼子”

  王十二郎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

  “一会儿咱们将计就计,”他说,“我们同忻州军先往城里进,你带着老幼,且往后躲一躲,不要叫血溅着还有给我带上十余个嗓门洪亮,说你们北方话的亲兵”

  天色渐亮时,女真人终于发现忻口的营寨被付之一炬。完颜粘罕并不意外,但仍然要求士兵们谨慎些,并且分作两路,一路自忻口南下,一路自忻口西边的山绕行过去,抵达忻州城,完颜娄室仍然是前军指挥,并且派出了几支小股骑兵,跑到忻城所在的山谷里,仔细瞧瞧。

  一瞧就吓了他们一大跳。

  忻州城的城门大开,城门前有一大群人在那,吹吹打打,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吹的调子还很诡异,没听过

  女真骑兵就想差了,“他们怎么还在做法啊”

  他们不敢下马,离远了探头探脑,嘀嘀咕咕的时候,那边有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他们

  不得了不得了这一大群人顷刻间像是扎进了一只猫头鹰的鸡群,瞬间就炸了羽毛乱飞站在那又是跳又是喊可女真人什么也没看明白,下意识就想逃走。

  最后人群里终于有个机灵鬼冲了出来,冲着女真骑兵的方向扑通一声就是个五体投地

  那一群又叫又跳的人立刻也就有样学样了。

  有风吹过,忻州城前乌泱泱一大片撅起来的屁股。

  这下女真人就明白了。

  “咱们去禀报都统吧。”一个人说。

  另一个人说,“快看”

  城里又冲出来一个披麻戴孝的人,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将孝服往下脱,跑到城外这一大群人最前面的位置时,正好将孝服脱了个干净。

  “恭迎王师”

  完颜粘罕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身上还散发着纸灰味儿,眉眼却弯得像鱼钩上的蚯蚓的知州。

  周围吹拉弹唱一片,好不热闹。

  “石岭关今在谁手”

  知州赶紧仰起头,“都统,石岭关守将耿守忠,他与在下一般,都是日夜盼王师的人哪”

  “既如此,”完颜粘罕说,“他怎么不来降”

  “快了快了”知州谄媚地应道。

  降肯定是会降的,但也分个先后,他贺权吹吹打打,差点献祭了亲爹妈才换来这泼天的富贵,可不能让耿守忠抢了先

  他是个机智的,一见灵应军的虞侯派人送信,立刻便将计就计,拿了两千兵马先换了爹妈回来,再悄悄吩咐耿守思,不要回忻州,跟着灵应军直接去石岭关就是。

  若孙翊降了,这功劳得是他贺权的,若孙翊不降,只要耿守思在石岭关,两头堵着他孙翊,功劳照样落在忻州,管教耿守忠眼巴巴看着没办法

  到那时,他们也是大金的天使他们也逞一逞天使的威风

  “在下已派他的兄弟耿守思去石岭关,不出三日,捷报必传”

  耿守忠站在城墙上往下看。

  王师越来越近了,可他也越来越不安。

  同样是心向王师的人,贺权守忻州要交上去一双爹妈,童贯才应了他,可自己守的是比忻州更重要,堪称太原面前最后一道壁垒的石岭关,童贯居然没反应。

  张孝纯也没反应就只是下令让他来守,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得小心些,他想。

  城墙下的士兵看着都一脸的纯良,忙忙碌碌地在石岭关外不远处安营扎寨。他们都穿着道袍,头上不戴头巾,而是扎着木簪。捡柴生火,去河边劈冰取水,这些琐事都井然有序。

  没有人开口要入关,但他们刚到城下时,耿守忠派人下去询问,他们当中走出来一个少年。

  “马上就好,”他说,“马上就好。”

  过了一会儿,远远的有队伍过来,前面走的有猪有羊,后面则是隆隆的马车。

  等马车到了关下,猪哼哼,羊咩咩,少年就冲着上面喊了“小子是灵应军刘十七赵四郎是我兄耿家伯父可在上面小子初至关下我兄可在我兄不在小子不敢惊扰伯父,在城下暂歇便是今奉牛酒”

  耿守忠的眉眼就舒展开了。

  灵应军不入关,牛酒入关,多么有分寸

  义胜军平日里吃的也是麦饭,寒冬腊日,年关将至,他们却连肉味儿都闻不到,现在可好了

  军官们吃羊,吃烤全羊,可士兵们也能尝尝荤腥,有肥肥胖胖的猪,杀个几头

  猪肉是要剁成小块扔大锅里炖了的,猪下水也不能浪费,胡乱洗一洗,一起扔进锅里今日这样丰盛,又有劣酒给士兵们开怀畅饮,合该在肉汤里多加一把盐,每人一碗热气腾腾的炖肉,管它有没有什么腥膻骚臭的腌臜气,胡乱吃下去,整个人在冬日里也跟个小火炉似的热气腾腾,只觉得连酒都还没喝进去,毛孔已经醉醺醺了。

  刘十七赵鹿鸣心里偷偷称他为高三果就坐在耿守忠的下首处,见谁酒杯空了,就殷勤地起身去斟酒。

  太殷勤了些,甚至显得谄媚,明明他奉上了牛酒,姿态却这样谦卑,其实细想是有些古怪的。

  但刘十七毕竟只是个未及冠的小娃子,他有什么资历这一桌论年龄辈分都是他叔叔大爷,论资历都是上过战场的宿将,那可不正该殷勤些

  其中有人提起籍贯,正与刘十七是同县,这娃子一听说就更激动了,放了酒壶,出席就拜。

  “我兄有义父庇佑,”他说,“我若也有他那样的好运道就好了”

  耿守忠就哈哈大笑起来,轻视里带着亲热,总之是觉得自己交了好运,竟然得了这样一群傻乎乎的好大儿,这不就更该多喝一杯吗

  “待你兄归来”他的话戛然而止。

  赵俨还未必能回来呢,他想,那傻娃子被他扔出去探路,生死都是未知说实话,还真有些不落忍。

  但这点内疚很快就被风吹过去了。

  “待你兄归来,”耿守忠亲亲热热地说道,“给你排个辈分,也作我的义子,如何呀”

  这一个义子看着比上一个还傻,但这有什么问题灵应军名义上的主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能选出什么好兵她只能选出这群陪她一起玩过家家的傻孩子啊

  赵俨是天将亮时回来的。

  整个石岭关都睡得很熟很踏实,但城墙上站岗的士兵还是望见了这几百个灵应军士兵,以及他们的指使。

  当这个士兵跑到武官们的院子前,还没来得及喊时,有人推开了门。

  “统制还睡着呢,何事”

  这人看不清脸,只看得到又黑又壮又高的身形。但传令的小军官是没义务去分辨他是不是耿守忠身边亲卫的。

  “请郎君转告统制,赵俨领灵应军而归。”

  “多少人”

  “夜里看不真切。”小军官说。

  这人就嘟嘟囔囔地关上门了。

  又过了许久,终于有更加拖沓的脚步声传出来。

  不到时辰,理论上是不能开城门的。

  但这只是理论上,实际每个坚持这项原则的守官都可以被史书记一笔,而耿守忠是个有远大宏图的的人,不考虑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入史书。

  他尽量用大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也没有将所有的亲兵都喊起来,前呼后拥地上城楼,他的酒醉还没完全醒,见到身边是昨夜新收的义子,也就浑浑噩噩地点一点头,带着他和两个亲卫上了城楼。

  城下黑乎乎的,有火把,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义父”赵俨在下面喊,“是儿呀”

  耿守忠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开城门。”

  身边有亲卫是个耿直的,好心提醒,“统制,天还未亮,敌我不辨呀”

  “死迷粗眼的,”耿守忠骂道,“北边哪有敌人”

  不错,北面是忻州,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是不必担心贺权会突然反水咬他一口的,他只担心贺权卷死自己

  更往北就不用说了,更往北是王师只恨王师不能星夜兼程来到城下救他于水火

  一个亲卫下楼去吩咐一声,城门就缓缓开了。

  有影影绰绰的火把,有碾过霜雪的脚步声,有人吐口水,有人在同城门旁的守军说些什么。

  还有一个亲卫,与刘十七一起在城楼上护着耿守忠。

  变故就在突然之间发生的。

  刘十七虽然是个憨子,但他生得又高又壮,站在耿守忠旁边,差不多能将耿守忠装进去。

  就在耿守忠探头向下看时,他忽然伸出钢铁一般的双手,牢牢抓住他的两条腿,将他从城墙上掀了下去

  有凄厉的惨叫声,刺破了黎明前的石岭关

  “贺权反了”

  “贺权反了”

  “贺权反了他跟了宋人”

  “他们杀了统制”

  城下有人立刻大喊大叫起来,那耿守忠大头朝下摔了下去,砸在地上死没死透是没人知道的,因为从天上扑下来这么大一个人,城下的好大儿领着灵应军往里进时,肯定有人吓得就拔出大斧,上去胡乱地凿上几下啊

  但灵应军士兵还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杀光城门处的守卫,冲上城楼。那时刘十七也变成了一只血猴子,身上还挂着不知道谁的半只胳膊,整个人颤巍巍的,见了赵俨就叫,“你怎么才来”

  赵俨就皱眉,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但最后还是大喊了一声,“快跟我走”

  当醉梦中惊醒的义胜军慌张且愤怒地冲出城时,正好就在城外撞上了耿守思那两千守军。

  夜里的石岭关,四处有人放火,有人高呼,有人大喊大叫,可喊的不是灵应军,蜀人的口音与他们相差十万八千里那甚至也不是河东人

  于是义胜军一听就知道,这就是他们自己人的声音

  他们说,是贺权杀了统制

  当然其中也有些微弱的辩解,甚至有人是从城墙上逃下来的,就很想对其他人说一句自己看到了什么,真实发生了什么。

  但天这样暗,夜这样黑,到处都是火光与厮杀声,谁都必须全力以赴杀死对方,才能保证自己生命暂时的安全,怎么会有人能站出来喊一句“这其中必定有诈”呢

  义胜军都跑向了北门,热热闹闹,火光冲天,南门打开时就显得很安静了。

  灵应军入城也是这样安静的。

  李世辅抬起头看天,高二果不解地看他,“李大郎,你看个什么”

  “冬夜这样长,”李世辅笑道,“怪不得帝姬喜欢这里的冬夜。”

  在孙翊、赵俨、以及那个很倒霉的忻州守将还没走到石岭关下的时候,孙翊悄悄问过王十二郎一个问题。

  “小郎君以为,帝姬才学性情如何”

  虽然开口问这个问题有些鲁莽、无礼、荒唐、僭越,但他们很有可能是并肩作战的友军,如果这支军队的主人是个男子,几乎每一个与灵应军打交道的人都会用不同方式悄悄打听。

  灵应军走了这么久,孙翊还是第一个问出这问题的河东路将领。

  王十二郎就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展开一个笑容。

  “帝姬衣食朴素,体恤兵士,明法度,有仁心,”他声音很柔和地说道,“不愧是官家亲封的仙童,当真有仙家气度啊。”

  没有关于血腥的一面,也没有关于阴谋的一面,这个满身血污的汉子听了之后就连连点头应和,“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世外之人啊。”请牢记收藏,网址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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