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两世身(一)_大师兄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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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两世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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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真半梦半醒间,觉着周遭不大安稳。

  耳边不时有高声呼喝,还有人在他头顶走来走去。片刻后,一副铲子从天而降,径直砸在他额头上,发出哐地一声。

  “这怎么还有一个?”有人纳闷道。接着铲子上下扫动,将浮土拨开,露出土里埋着的脸来。

  天光刺目,谢真眨了几下眼,看见一人朝他弯下腰。

  两侧垂下来的长发用数个圆环系起,且挑出一束染成碧蓝。这叮叮当当的装饰,稀奇古怪的颜色,一望即知是静流妖部的传统打扮。

  “醒了啊?那自己起来。”

  这名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年轻妖说,从背后的筐里取出一件衣服扔给他,提着铲子走了。

  谢真一张口,就有砂土掉进嘴里,他只好呸呸两下,把土先吐出去。

  虽然似乎被埋在地里,但周身上下的知觉都完好,胳膊是胳膊腿是腿,且除了刚被砸了一下的脑门,没有别的地方痛。

  还挺不适应的。他清楚记得,他临死前是怎样一副光景。如今不仅没死,活过来的方式也不太对劲。

  这绝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他动动双手,果然可以正常活动。土层松软,他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上半身从地里刨了出来。

  坐起身,他转头打量周遭。

  这里是座小山谷,土地好像刚被犁过一遍,到处都是坑和土堆。数个静流部打扮的男女在地里忙活,背着藤筐,挥着铲子,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除了那些衣着整齐的静流部众,还有十几个人影,身穿布衣,站成一列。

  谢真观察片刻,又转头看向扔在他旁边的那件衣服,再低头看看他自己:“……”

  事情很明显了,那些人的和他一样,也刚从地里被挖出来。

  只是,他们为什么会被埋在土里?

  “愣着干什么?”

  刚才把他挖出来那个年轻妖提着铲子又回来了,“赶紧出来,上那边排队。”

  谢真虽然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但大约不是打听的好时机。他从土里爬出来,套上衣服,赤着脚,朝那一列布衣人的方向走过去。

  一走近,所有人都转头看他。

  说是人不太准确,他们大多能看出些妖类特征,或是发色奇异,或是颊生斑纹。这也是修炼不到家的小妖才有的面貌。

  那些小妖也在打量谢真。排队的那些基本都清理了头脸,有的还从衣袖上裁下布条绑起发髻。但走过来这个,看起!来非常不讲究。

  不仅满头是土,脑门上还被砸了个伤口,血都快流到眉毛了……

  谢真一无所觉,这点不适根本没被他注意到。他还没能完全理解自己活过来这回事。

  他站到队尾后,前面的一名和人聊天的小妖转过头来,瞧瞧他额头的伤,好心道:“你不擦擦吗?”

  “什么?”谢真一怔,随即感觉眼睛上好像有些黏,便用袖子抹掉了。

  对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变得更加一塌糊涂的脸:“……得先止血吧。”

  谢真已经快忘记止血是个什么感觉了。谁能想到,一朝复生,连个铲子都能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他想了想,伸手按住了头上的伤口。过了片刻拿开,血果然已止住。

  小妖:“……”

  谢真看着对方略有一点尖的耳朵,隐约能在他身上闻到些许香气。

  他见多识广,这位明显是只花妖。再往前看看,那些排队的似乎也都是。

  花妖性情柔和,不喜争斗,大多是莳花弄草的好手。然而谢真与妖打交道的经验多数来自斗殴,花妖见得不多,也从没见过这么一长串站在一起。

  莫非这里是静流部中花妖的族地?

  没等他想好怎么开口,面前花妖就道:“你是修炼出了岔子?”

  谢真作迷茫状:“也许,我仿佛不记得这是哪里了。”

  花妖并不很惊讶,徐徐给他讲解起来。

  此处是静流妖部一处属地,名叫青崖。近年来大约是风水转换,渐渐成了一处适合花妖修炼的绝好场所。

  花妖有一种将本体埋入土中的假死法,借此迈过修炼关隘,青崖便是很合适的地点。静流妖部于是做起生意,向来此修炼的小妖们收上一笔租金,以年为期,到期派人把他们从地里挖出来。

  但假死法仍有风险,有些妖埋着埋着就真死了,还有些埋了一阵,反而修出毛病。四肢不协调,脸上长蘑菇,脑子不好使,种种症状,不一而足。

  讲到这里,那花妖便用同情眼神望着谢真。

  谢真:“……”

  青崖这地方他知道。在最后的日子里,他曾将一件母亲的遗物交给小师弟保管。若他有不测,就请他将东西带到青崖埋下。如今他在这里醒来,想必和此事脱不开关系。

  想着,他和小花妖道了声谢,返身回到刚才自己埋着的地方,在土里翻找起来。

  兴许是活过来后,运气也没那么背了,没几下就被!他摸到了一样触感异样的硬物,从地里挖了出来。那是个核桃大的小圆球,镂空的花纹四下透光,缠绕的银丝里现在全是泥土,脏兮兮地裹成一团。

  拿铲子的静流部众第三次路过他旁边,见此先是怒道:“怎么还不去排队!”接着就看到他手里的球。

  “看吧,都说了不让你们带随身物件进来。”他抱怨道,“这里的土是平常的土吗,什么东西埋一年都得烂了。”

  银球尾端有两枚锁扣,能看出原本搭在一起,但现在已经断开了,中空的球中空无一物。谢真试着把它扣起来,没成功。

  也许是他徒劳无功的努力看起来有点可怜,年轻妖倒没再骂,嘟哝着:“都坏了,别看了。”说着不由分说地推着他,重新塞回了队伍里。

  银球已经破烂得看不出原本模样,但确认无疑,这就是当初他交给小师弟的那个。小师弟一定是把它带来这里,埋了下去。

  他是什么时候做这件事的?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往事纷至沓来,一时间理不清头绪。谢真垂下眼,只觉得脑壳外头也痛,里头也痛。

  这时前面忽然一阵嘈杂,一名静流妖部打扮的女子来到队首树下的桌案后坐了下来。

  “我们在这排队做什么?”谢真问。

  他前面的小花妖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总算想起来问了啊。她在给我们登记。”

  “登记?”

  “是啊。”小花妖说,“除了交上财物,在青崖修炼之后,咱们活下来的都得为静流部服上十年劳役。”

  “……”讨生活也是真不容易。

  女子回来后,队伍迅速缩短,没多久就排到他们。走近了看,桌案上摆着一盏铜灯,灯里亮着绿绒绒的火焰,好像一蓬春风中的野草,生机盎然。每个走过去的花妖,都要伸出两指对着灯,使火焰向上窜起。接着,那女子就在旁边卷轴上写下几笔,拿个牌子递过去。

  前面的小花妖盯着那火,一脸担忧,喃喃自语个不停。谢真不好打扰,只能默默观察。那种法术看起来是催动生机用的,他听说过,但压根不会。

  过了一会,终于排到了他前面的花妖。桌案后的女子一脸麻木,重复不知重复多少遍的话:“对着灯用‘苏生’。”

  小花妖不安地点点头,深吸口气,并指一划。绿火一阵摇晃,接着猛然高高窜起,洒下一片碧光。

  “嗯?不错啊。”女子来了点精神,在卷轴上写了几笔,问道:“你叫什!么?”

  小花妖紧张且兴奋地说:“我叫流束。”

  女子登记完,抛出一块写着“一”的木牌:“去吧。”

  流束欢欢喜喜地走了,接下来便轮到谢真。女子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谢真想了想,伸出两指。

  这身体的灵脉十分完好,他在指间蓄起一丝剑气,去扫动那火苗。

  绿火与剑气一触,就疯狂抖动起来,上下左右不停摇摆,忽明忽暗,宛如发癫。

  女子:“……”

  她一伸手挡住灯,柳眉倒竖:“你搞什么?”

  谢真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又不会什么“苏生”,本想用剑气去拨动一下火焰,看看能不能糊弄过去。结果这火对剑气十分畏惧,差点吓灭。

  那女子虽然莫名其妙,但并未察觉谢真用的是剑气,只以为他术法水平太差。她没好气地打量了谢真片刻,名字也没问,啪地扔出一块没写字的木牌到他手里,示意快滚。

  谢真拿着牌子往前走,谷外停着两架马车,刚才那些花妖正在登车。守在旁边的静流部众随手一指,谢真依言上车,正看见流束坐在那边。

  流束招招手:“来啦,你的结果如何?”

  谢真给他看那块没字的木牌。

  流束:“……”

  旁边已有嗤嗤的笑声,谢真不以为意:“没字的牌子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杂役吧。”

  流束知道这妖可能修炼出了问题,有点呆头呆脑,这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他安慰道:“杂役就是辛苦一些,你平常多多修习术法,也能调上来。谢玄华说过,再遥远的路途,一步一步都能走完。”

  谢真:????

  谁?谁说过?说过什么?

  谢真,瑶山玄华剑阁主人,仙门中多称谢玄华。

  他顿觉不妙,迟疑道:“谢玄华是谁?”

  流束:“你傻了吗,连剑仙的大名都不记得了?”

  谢真:“……”

  好吧,应该也没有第二个谢玄华了。

  但他可没说过那话啊!

  流束似乎对剑仙十分崇拜,立刻开始给他讲起谢玄华的光辉事迹。讲到半路,车里的其他花妖也忍不住加入进来,一时间叽叽喳喳不绝于耳。

  之前这样那样的事迹,谢真自己也知道,但故事的结尾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剑仙于渊山和天魔同归于尽,至此已有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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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年。谢真也不免一阵恍惚。于他只是眼睛一闭一睁,世间竟已经过了这许久。

  花妖接着讲:十七年来,《玄华箴言》经历数次增补,已从薄薄一本,变成上下两册。

  谢真:“……”

  根据刚才的经验,他很怀疑这两本册子里没有一句是他说过的。

  虽然如果真是他说过的话被集结成册,似乎更加闹心一点……

  他打听道:“谢玄华的师弟们怎样?”

  流束当即翻了个白眼:“我怎知道。”

  谢真不知道对方怎么忽然变脸,旁边的小妖嘻嘻一笑:“莫问,他只喜欢剑仙一个,却不待见瑶山其他人。”

  流束哼了一声,没反驳。

  “他们的事情你要问我。”小妖没管旁边一脸不屑的流束,“封二接任掌门,方三守山闭关,霍四还是老样子。至于裴五,好像多年没有他消息了,有的说也在山上,有的说……嗯,不太好讲。”

  “你就直说好了。”流束凉凉道,“有人在昭云部见过他,说不定是和哪个妖私奔了。”

  “胡说!”另一个小妖当即愤怒,“我就在昭云部讨生活,怎么一点没听过!”

  “你是在哪个村啊?桓岭绵延千里,你没听过不是正常?”

  讲着讲着就吵了起来,一边的谢真眉头微皱,心渐渐沉了下去。

  五师弟小裴,是他托付那枚遗物的人。听这流言,他或许并没有回瑶山。

  他当年曾来过青崖,那山谷不过是一片荒地,立着几个字迹已模糊不清的石碑。谁知道十数年后,却成了静流妖部看守的风水宝地。

  如果小师弟为了托送遗物,与静流妖部冲突,身陷麻烦,也不无可能。至于瑶山为何没来救人……

  谢真略一定神,阻止自己再往下想。

  他原本准备找个时机脱身,先去打一把好剑,再去把诸般因果一一清算。

  即使重获新生,当初种种,仍然令他百般不解。

  但如今,小师弟行踪不明,他必须先把这件事情弄清楚。这样说来,不如待在静流妖部打探消息来得便利。

  主意既定,谢真抬起头,继续听八卦。

  流言蜚语中也可辨出真意,哪怕小道消息,也总有些能听的。

  正听到一名小妖:“所以逢水城主到底和谢玄华是不是有过一段儿啊?”

  流束:“问就是没有,再问砍你。”

  谢真:“……”真不是很想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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