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山匪_炊烟十里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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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山匪

  正值下早朝。

  吏部侍郎文琢同各位大臣打过招呼,行至无人之地,脚步一顿,转身朝东宫的方向走去。

  太子盛怀瑜端坐偏殿,见文琢前来,忙免礼赐座,关心道:“可是有怀言的消息了?”

  文琢拱手道:“回太子殿下,小人昨夜方才收到传书,未敢耽搁,下朝便赶来,正是为了此事。”

  他从袖口中掏出一张信纸,呈给盛怀瑜,“请殿下过目。”

  盛怀瑜从太监手中接过纸条,一目十行,神色逐渐凝重。

  “怀言怎会跑到那种穷乡僻壤之地?他要干什么?”

  “臣以为,”文琢道,“三皇子殿下自幼便是个贪玩的性子,像这样擅自离宫的次数不在少数,这次或许也只是图新鲜碰巧到了那里,”他暗自瞄了一眼盛怀瑜,见后者仍是眉头紧锁,忙道,“更何况,据当地官吏所言,三皇子殿下在沫城几日都在游山玩水,并无任何异状,太子殿下大可放宽心。”

  “放心?”盛怀瑜对文琢的说法很不满意,“你也知道沫城那一带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怀言这小子此次出宫之前就多次仗着父皇的宠信与我为敌,你让我怎么放心?”

  文琢抬手揩了下冷汗,垂头道:“殿下若是放心不下,臣,臣有一计策。”

  “说。”

  “信上说三皇子殿下已启程前往长宁。长宁周边近来正闹山匪,据说那山匪彪悍,只认钱不认人,连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里,若是三皇子气运不佳,不幸在路上遇着了山匪……”

  “你想干什么?”盛怀瑜打断他,“怀言他好歹是我的弟弟,你胆敢伤他?!”

  文琢吓得俯首跪地,连磕了两个头,“殿下误会了,臣是想往山匪里安插几个亲信,将三皇子绑回去审问一番,得了结果,便把他放了。”

  盛怀瑜思忖片刻,“有把握吗?怀言还有他身边那个姓余的,他们二人加在一起,身手可不一般。”

  “双拳,”文琢抬头笑道,“毕竟难敌四手嘛,臣听闻那长宁的山匪,个个身怀绝技,从无败绩啊。”

  “若是此番再能因此顺便招安了这山匪,给殿下创出些功业,皇后娘娘,想必也会极为满意的。”

  听到文琢搬出皇后,盛怀瑜下意识蹙起了眉。

  这吏部侍郎文琢乃是当朝皇后的表弟,论辈分,算是他的舅舅。

  文家三代单传,三代的基业聚于文琢一身,聚出了个游手好闲的富少爷,年幼时不读书也不上学,整日就知道四处闹事。

  若是没有皇后这层关系,文琢根本就不可能当上吏部侍郎,上任之后,行事手段也颇为无赖,在朝中没少受到诟病。

  盛怀瑜压下一丝烦躁,抬手让文琢起身。

  “知道了,你去办吧,”他认可了文琢的计策,复又提醒道,“但有一点,在事情明朗之前,若是怀言有什么伤损,我拿你是问。”

  文琢连连应下,躬身退出了偏殿。

  这头曾晚听了余清秋的话,将信将疑地回了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却发现小曾岭不知何时把她给的陶笛弄丢了。

  二人客栈上下找了个遍也没寻着踪迹,只好作罢。

  临走之前,曾晚在盛怀言的房门外犹豫了一会,还是抬手敲了两下。

  这两日,她前前后后算是同这里认识的每一位都道了别,唯有盛怀言,好像还没好好说一句再见。

  可惜无人应门。

  她只好找李老板要来纸笔,用她那撇脚的毛笔字一笔一划地写。

  「闫公子,很高兴遇见你,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说这个干嘛?

  揉了重写。

  「闫公子,我就要走了,多谢那日你出手相救,临走之前也没能见上一面,着实可惜……」

  好像很矫情。

  不行。

  曾晚就这样写了揉,揉了再写,脚边堆了一片纸团子,才终于写好这封告别信。

  信的内容比她最初预想的要简单不少——

  「闫公子,谢谢你救了我和小岭,也谢谢你的礼物,我走了,有缘再会。」

  言简意赅,又酷又飒,曾晚很满意。

  就是字丑了些。

  她将信交由李老板保管,拉着曾岭出了客栈。

  客栈外那条通向城门的长街,曾晚不记得自己已经走了多少次。

  她却仍然走得很慢很慢,每一处街景,或熟悉或陌生,她都想刻入记忆。

  这条路仍同她来时一样,有零星的小铺子,有围坐在墙边的妇人,有追逐打闹的孩子。

  不同的是,她在这段时间与这群人相遇相识,无形中早已在这年复一年的街景里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她同沿途的熟人像往常那样打招呼。

  “曾姑娘,出摊啊。”

  “嗯,出摊啦。”

  这是往常。

  “曾姑娘,要走啊。”

  “嗯,要走啦。”

  这是今日。

  城门脚下有一簇野菊,曾晚来时还只是高高低低的青杆儿,现下已开了好几朵淡黄色的小花。

  曾岭小孩子心性,上一秒还在为丢了陶笛难过,此刻又生了贪玩的心,趁着曾晚同几位前来送别的朋友告别,跳下车板去采了一朵,嚷嚷着要给曾晚戴上。

  惹得旁人笑作一团。

  “小晚啊,你家这位小公子可不简单呐,小小年纪就会沾花惹草啦!”一位大娘打趣道。

  曾晚侧头弯下腰,任由曾岭把那朵小□□插在她发丝之间,墨染似的青丝多了一丝点缀,衬得姑娘的笑靥愈加动人。

  她蹭了下曾岭的鼻头,“就是啊小鬼头,连姐姐都撩,要是遇着喜欢的姑娘还得了?”

  曾岭被大家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涨红着脸躲到曾晚身后去了。

  “我倒觉着这孩子机灵得很,”说话的是沫城的教书先生,来曾晚摊位上吃过几次饭,教曾岭简单识过几个字,“稍加培养,日后定能成才。”

  “是啊是啊,”米青青昨夜在盛怀言那吃了闭门羹,回去之后左右想想觉着实在丢人,便下定决心隐瞒此事,像个没事儿人似的附和道,“我瞅着根骨也不错,若是日后长成了第二个闫公子,阿晚你可得给我留着。”

  “去,”曾晚拿胳膊肘怼了她一下,“老牛吃嫩草。”

  众人又是笑。

  没有人发现,曾晚透过人群的缝隙朝客栈的方向望了一眼。

  飞快又平静的一眼,好像期待着什么,又好像早已料到期待不会成真。

  从沫城到长宁的路程比丰滩村到沫城要远得多,曾晚的牛车脚力又不太行,晃晃悠悠地赶了有月余的路,才终于走到距长宁五里外的一座青山。

  这期间,姐弟俩走走停停,遇上人多的大路就多待两天出个摊,够攒好几日的路费。

  条件是差了些,好歹还算惬意。

  若真要说中途有什么小插曲,大约就是离了沫城三天后的那个夜里忽然来了场阴冷的暴雨。

  曾晚从包袱里掏厚实衣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

  竟是米青青那丫头写的。

  信的开头便是声泪泣下地谴责曾晚如何坑害她丢人,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曾晚起先笑得不能自已,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

  因为信的最后,米青青说闫公子之所以拒绝她,是因为家中已有夫人。

  还说他如何爱护夫人,真的是个好男人。

  那一刻曾晚的感受,怎么说呢,就好像春日里新长出嫩芽,刚冒了个头,看都不一定看得出来呢,就被人连根拔起。

  不至于到难过的程度,就是心底空空的,没个抓手。

  这样的情绪偶尔会在某个雨夜冒头,又被第二天的艳阳挥散。

  半山腰有个商队正在歇脚,看行头是从陕北而来。

  临近正午,他们正从行李中拿随行的干粮。

  曾晚想了想,在据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支起棚子,熬起了羊汤。

  这一路除了赚路费,曾晚还在系统里攒了不少金币,都换了各类食材,现如今仓库满满当当,做些普通的菜品已经不成问题。

  羊汤味美,鲜香之气很快便顺着风飘进了商队众人的鼻子。

  上好的羊肉切薄片熬煮成奶白色的清汤,在木质长勺的搅拌下形成自锅底而上的漩涡,青灰色的羊肉随着汤汁上下起伏,弥漫出细腻却不过分浓郁的香味。

  配上系统前几日刚好上新的荞麦面,盛出后再在汤面撒上晶莹的葱花,色泽也是上品。

  这支商队自出发至今,已有半年未尝过家乡的风味,哪里抵御得了如此诱惑,纷纷放下干粮来捧曾晚的场。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那片树林里,有一群眼睛正盯着此处。

  “老大,我盯这群猎物很久了,他们警惕性高,从进山到现在吃喝拉撒都围着货,要不是这个女人,咱们恐怕还等不到这样的机会,上不上?”

  被称作“老大”的人头戴虎皮帽,凶神恶煞的长相,正是为害长宁多年的山匪头子赵虎。

  赵虎比他的喽啰要谨慎不少,“这女人什么来头?小心有诈。”

  “一个小美人儿,能有什么诈?”先前说话的喽啰透过树叶看曾晚的眼神都直了,“老大您要是瞧上了,我绑她回去给您当压寨夫人。”

  赵虎拍了下喽啰的脑袋,“女人小孩不动,”他压低眼前的树枝看了一阵,举起右手,“等我号令。”

  余下山匪瞬间绷紧后背,个个都来了精神。

  赵虎举起的右手却忽然被人摁住。

  山匪们皆是一惊,扭头去看是哪个胆子大到敢跟老虎动手脚。

  那人却是个书生模样,细皮嫩肉,缩在山匪的兽皮衣里,显得十分违和。

  只有赵虎的几个亲信知道,这是前几日从上头来的人。

  “赵老大,”书生盯着赵虎,细长的眼尾透着几分阴戾,“莫要忘了那位的嘱托。”

  离着近的几个山匪被他眼神扫过,俱是心下一寒,只得看向他们的老大。

  赵虎脸色很差,非常差。

  这个所谓上头来的鸟人,成日里在他的虎头寨指手画脚。

  赵虎忍他很久了,但他提出的条件自己毕竟没法拒绝,只好压着怒火道:“我虎头寨上下为了吴先生已然按兵半月有余,现如今寨内空虚,若是再放过这批货,先生难道指望我的人饿着肚子跟你上战场吗!得罪!”

  说完,他一个手刀击晕了吴启智。

  成群的山匪从树林中冲出来时,商队的人刚好美餐完,领头的还在同曾晚闲话,其他人正一边抹嘴一边往货物旁走,待反应过来拔刀迎上去,冲在前头的山匪已经到了货物边上。

  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曾晚的小摊离刀剑中心本还有些距离,奈何商队领头同她待在一处,被赵虎那个探路的喽啰一眼瞧见,领了三五人绕过人群就摸过来。

  直接拦住了几人的退路。

  身后是连片的树林无风而动,绿叶从枝丫崩落,又被斩成几截,簌簌纷飞。

  刀剑声,呐喊声,有人倒地,有人杀人。

  空气中开始弥漫刺鼻的血腥,曾晚蹲在地上抱着曾岭,四下张望,却根本瞧不见出去的路。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小命恐怕又要交代一次的时候,耳边忽地吹起一阵风。

  接着,是几声连续而急促的脆响。

  像是一个高速旋转的金属同其他的金属相撞。

  在她周围,打得正酣的土匪和商队纷纷应声倒下,仿佛为她量身打造一般,腾出了一片甚为平和的空地。

  一抹绛红色的身影飘然降落在身前。

  她听见那身影说了句:“别怕,是我。”

  而后,一只宽大又温暖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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