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圣印修道院
作战会议陷入僵局。
会议室中汇集了港城及近旁地区猎人中的菁英，各有所长，也许正因此，耗费了整整一个白天，都没能讨论出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行动方案。
某种程度上，这也与狩猎目标的特性有关。
劳伦佐的移动速度远超人类乃至普通机械极限，普通的围猎战术对他根本行不通。在猎人有机会收网前，他就会逃得无影无踪。而要将他引到陷阱中困住同样困难。他身上汇集了野兽的狡猾以及身为捕猎者对于狩猎策略的了解，不恋战，不贪婪，多次在察觉诱饵的端倪后迅速消失。
劳伦佐深知自己的长处与弱点，并且与许多吸血鬼不同，必要时会毫不犹豫选择卑劣的手段。要论与他这个拥有至少半个始祖级别战力的怪物一对一交锋，除了伊芙琳以外，至今还没有生还者。
“找一片废弃建筑，比如港口的厂房，在里面埋上足够爆破一个街区的量，把他引过去，然后整片轰地炸了算了。我不信吸血鬼的恢复能力跟得上。”有人懊恼地咂舌，真假难辨的提议。
“说不定他真的逃得出去。”
“而且，那样大分量的炸药会有气味，瞒不过吸血鬼的鼻子。”
伊芙琳听你言我语的争执听得头疼，但由于方案征集也在司各特副会长的表面功夫计划中，她觉得再无聊也得枯坐着奉陪。她感觉身体都僵硬了，起身打算伸展一下四肢。
然而伊芙琳一站起来，一屋子的视线顿时都汇集到她身上。她只当察觉不到，淡定地侧腰伸展，一边拉伸开了再换另一边。
菲兹朝天翻了个白眼，发现第一次见到港城Ace的人都是一脸困惑，不由又生出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伊芙琳旁若无人地往门边走去。
交谈声顿时戛然而止。
她嚯地打开会议室大门，却没有如一些人预想得那样扬长而去，而是站在门口吹风。发现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她回头挑了挑眉毛：“通气。那么多人闷在里面太久，房间里有股奇怪的味道。”
略作停顿，她下巴朝外一点：“所有人都休息一下？”
有那么十几秒，无人动弹。
终于有人带头拿着空水杯走出去。一分钟内，会议室顷刻之间几乎空了。
“你今天没怎么发言，”菲兹去倒了杯咖啡之后便回来，站在伊芙琳身侧，“我不信你没有想法。”
“一开始就说出来肯定会被到处挑刺，还不如等所有人都累得愿意接受任何一个可行方案的时刻。”
“你这话被其他人听到，说不定又要被检举。”
伊芙琳耸肩：“我又被限制行动的话，损失的是港城治安。而且我这次确实没有准备详尽的预案。劳伦佐太难缠了，现在又盯着我不放，我轻易行动会坏事。我原本还指望着能有别人想个绝妙的战术呢。”说着，她话锋一转：“你呢？你也没怎么说话。”
菲兹眸光闪动，沉吟着没答话。
她盯着他看了片刻，不客气地用尖尖的鞋头踢了他一脚：“有想法就说。”
“前几天碰见朱迪斯时，我提到你连换了几个安全屋都没甩掉劳伦佐，在公会住了好几天。她告诉我，圣印修道院那边是港城治安最好的街区，几乎没有吸血鬼袭击事件。不少猎人在那里有自己的安全屋。只不过由于地价高昂，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
伊芙琳眯了眯眼睛。
圣印修道院坐落在港城西北角，面朝海湾，盘踞在悬崖高处。修道院主体拥有近千年的历史，天气晴朗少雾的日子，在港城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它那优美的哥特式尖顶。通向修道院的百余级阶梯拥有绝佳的视野，也是游人清晨和傍晚消夏散步的好去处。
“我昨天翻阅了一下手头的卷宗，发现确实，不仅是劳伦佐，悬赏榜上的吸血鬼都没有在那附近留下过足迹，就好像在回避那里似的……”
伊芙琳闻言立刻转身走回会议室。
长桌上摊开的港城地图已经被各种方案的批注和可行路线占领，她蹙眉，转身从角落找到另一副，利落抖开挂到墙上。不需要回头对照辅助，她飞快地将一枚又一枚的红色图钉按到地图上。归到劳伦佐名下的事件，不管是时间地点还是细节，她都早已烂熟于心。
临时标记完毕，她后退半步看得入神，差点撞到菲兹身上。他扶了她一把，五指在她小臂上无措地停顿数拍。但伊芙琳陷入思绪之中，根本没发现。
“哈，”她忽地低笑，“真是不可思议，我之前竟然从来没发现这点。我都要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会漏看那么重要、那么明显的线索。”
菲兹回想起伊芙琳公寓阁楼天花板上的那面地图。那天撤离整理行李时，伊芙琳曾经纠结了好几分钟到底要不要将它一并拆下来带走。
“圣印修道院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地图左上角，你家里的坡度原因，你站着的时候很少会看到那里，”菲兹像是在为伊芙琳开脱，“而且，我们理所当然地更注意吸血鬼出现的位置，而不是与之相反的事实。”
伊芙琳却没有因为长久以来的错漏失落。她啪啪地拍打好几下菲兹的手臂，罕见地露出兴奋的神色，双眼简直在放光：“干得好！帮大忙了。”
菲兹目光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放，轻咳一声：“所以你想把劳伦佐引到那里去？吸血鬼避讳圣印修道院一定有原因，即便有你当诱饵，他也未必会上钩。”
“而且修道院应该不会同意允许任何人在他们的屋檐下大打出手。”第三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伊芙琳和菲兹回头，朱迪斯抱臂站在门口。
“我有队员受伤了，早晨才脱离生命危险，我又到熟人那里跑了一趟，”朱迪斯简略说明了自己缺席会议上半场的原因，“希望我没错过什么。”
菲兹挤挤眼睛：“不，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想找教会的人问一问，为什么吸血鬼会避开圣印修道院？那里是不是供奉了什么特别强力的神圣物件？”
“可以这么说，”朱迪斯用手指虚空勾勒修道院所在的地图色块，“因为一些原因，那片土地带有排斥吸血鬼的性质。我刚才去见在多名我会时的故知也正是为了问清这件事。”
她的手指挪动，定在修道院右下方的右一个色块。
“吸血鬼回避的并不是修道院，而是与之毗邻的圣印大墓地。”
圣印大墓地位于通向海崖顶端的长斜坡另一侧，过去百年间不少港城名人永眠其中。因为大墓地的许多墓石设计独特、雕刻精美，那里位列《港城名胜导览手册》重点推荐清单，是观光客和怪谈爱好者的必经之处。不少人会选择通过阶梯登临修道院，而后穿过大墓地回到市区。
“大墓地里……不，大墓地下面有什么？”伊芙琳很快有所领悟。
朱迪斯很谨慎，以铅笔在一张便签上写了几个单词，确认伊芙琳和菲兹看过之后就扔进了墙上的碎纸口。
劳伦佐能如此迅捷地排摸公会名下的安全屋，再一次证明了吸血鬼有内线。难保这次集结的作战会议与会者中不会有间谍。
伊芙琳敛眸沉思片刻，随手拿起一支笔，在城区地图勾勒出一条斗折的路线，横贯港城，沿途圈出几个重点建筑物，最终落点却不在圣印修道院。
“我想，我们有个计划了。”
她抬眸与菲兹还有朱迪斯对视，笑着说道。
※
港城六月的天气变幻无常，白天青空澄澈，太阳落山前就开始下雨，晚餐时风声呼啸，一副暴风雨将至的架势，引得船只纷纷入港。接近午夜时，雨势逐渐转小，但大片的积雨云依然压在天际线，远雷的低鸣隐隐约约。
这样的夜晚，海面与天幕都是昏沉的灰黑色，南区更是沉进与天地一色的昏暗中。这里最贫穷的角落至今没有通电，入夜后鲜有人家舍得点起瓦斯灯，街道一片漆黑，废弃纺织厂的空壳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地面积水荡开涟漪，像有什么轻巧掠过。
厂房二楼，墙角的阴影中陡然现出一道身影，看不清面貌，但看肢体轮廓是男性。
他走路如猫儿一般没有声息，到二楼楼梯口停下，俯身又站直，手里提起一样硕大的东西。黑暗并不妨碍他视物，因此他清楚地看到，被他随意地拎起来的是一具没有头颅的苍白肢体，心脏位置扎了一根顶部削尖的圆柱。
从脖颈处的切面判断，让脑袋与身体分家的是一柄带锯齿的短刃。
和散落在附近几处的吸血鬼尸体具有相同特征，是同一个猎人的杰作。
他难以自抑地无声笑起来，碰了碰创口确认触感。
从鲜血的凝结程度判断，猎人离开这里并不久。
随手将吸血鬼的尸体往窗口处一扔，他身形一闪，瞬息之间已经出现在楼下空地上，又一闪，掠到塌了大半的围墙角上。
细雨时停时下，凉风送来的气味被稀释干扰，地面的足迹也被冲刷，难以准确判断猎物的去向。
半个街区外的地方陡然亮起白光，在某道围墙后，非常微弱，但在他眼里足够清晰。也隐约照亮了他如大理石雕像般没有血色的侧脸。
劳伦佐。
他的身影立刻消失了，下次出现时已经跨越数栋平房，距离光源只有一间屋子的距离。但他没有立刻扑上去，而是抬手。
两团暗影舒展翅膀，分两边充当斥候确认状况。
几乎是黑影展翅的同一刹那，银光穿透夜幕。
狙击枪的尖啸，呯呯连发。瞄准的目标已经不见了，徒留屋瓦受击碎裂。
银弹源头在侧边贫民窟圆形公寓四楼窗口。极快地，有一抹亮色在窗后闪过，红色，是谁的头发。
踩着公寓外墙窗框几个起落，劳伦佐以人类无法做出的轻盈姿态翻入四楼。
狙击支架倒在地上，枪和人都已经不见。房间地板中央赫然空出一个大洞，边缘拴着结实的绳索。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绳子直通底楼，还在轻微地摇晃着。仿佛在嘲笑他落后半步，蒸汽机车引擎发动的轰鸣声骤起。
劳伦佐闻声到窗边查看，猛地朝后一仰。
嗖嗖嗖！连发的银色弩|箭擦着他的鼻尖飞过。
南区贫民窟中心的教堂钟楼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灯火。他闪身挨到房间另一侧的窗口，正看到两排平房外，一辆机车尾灯狂甩，冲出狭窄的小巷。
副驾驶侧的车门陡然开启，乘客居然大胆地探出半个身体回望。
是伊芙琳。她没看到劳伦佐，但朝圆形公寓的方向挑衅地勾了勾食指。
“看来这次你带了很多帮手，”窗后的吸血鬼愉快地笑起来，“但好吧，我接受你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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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眯了眯眼睛。
圣印修道院坐落在港城西北角，面朝海湾，盘踞在悬崖高处。修道院主体拥有近千年的历史，天气晴朗少雾的日子，在港城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它那优美的哥特式尖顶。通向修道院的百余级阶梯拥有绝佳的视野，也是游人清晨和傍晚消夏散步的好去处。
“我昨天翻阅了一下手头的卷宗，发现确实，不仅是劳伦佐，悬赏榜上的吸血鬼都没有在那附近留下过足迹，就好像在回避那里似的……”
伊芙琳闻言立刻转身走回会议室。
长桌上摊开的港城地图已经被各种方案的批注和可行路线占领，她蹙眉，转身从角落找到另一副，利落抖开挂到墙上。不需要回头对照辅助，她飞快地将一枚又一枚的红色图钉按到地图上。归到劳伦佐名下的事件，不管是时间地点还是细节，她都早已烂熟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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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她忽地低笑，“真是不可思议，我之前竟然从来没发现这点。我都要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会漏看那么重要、那么明显的线索。”
菲兹回想起伊芙琳公寓阁楼天花板上的那面地图。那天撤离整理行李时，伊芙琳曾经纠结了好几分钟到底要不要将它一并拆下来带走。
“圣印修道院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地图左上角，你家里的坡度原因，你站着的时候很少会看到那里，”菲兹像是在为伊芙琳开脱，“而且，我们理所当然地更注意吸血鬼出现的位置，而不是与之相反的事实。”
伊芙琳却没有因为长久以来的错漏失落。她啪啪地拍打好几下菲兹的手臂，罕见地露出兴奋的神色，双眼简直在放光：“干得好！帮大忙了。”
菲兹目光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放，轻咳一声：“所以你想把劳伦佐引到那里去？吸血鬼避讳圣印修道院一定有原因，即便有你当诱饵，他也未必会上钩。”
“而且修道院应该不会同意允许任何人在他们的屋檐下大打出手。”第三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伊芙琳和菲兹回头，朱迪斯抱臂站在门口。
“我有队员受伤了，早晨才脱离生命危险，我又到熟人那里跑了一趟，”朱迪斯简略说明了自己缺席会议上半场的原因，“希望我没错过什么。”
菲兹挤挤眼睛：“不，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想找教会的人问一问，为什么吸血鬼会避开圣印修道院？那里是不是供奉了什么特别强力的神圣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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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挪动，定在修道院右下方的右一个色块。
“吸血鬼回避的并不是修道院，而是与之毗邻的圣印大墓地。”
圣印大墓地位于通向海崖顶端的长斜坡另一侧，过去百年间不少港城名人永眠其中。因为大墓地的许多墓石设计独特、雕刻精美，那里位列《港城名胜导览手册》重点推荐清单，是观光客和怪谈爱好者的必经之处。不少人会选择通过阶梯登临修道院，而后穿过大墓地回到市区。
“大墓地里……不，大墓地下面有什么？”伊芙琳很快有所领悟。
朱迪斯很谨慎，以铅笔在一张便签上写了几个单词，确认伊芙琳和菲兹看过之后就扔进了墙上的碎纸口。
劳伦佐能如此迅捷地排摸公会名下的安全屋，再一次证明了吸血鬼有内线。难保这次集结的作战会议与会者中不会有间谍。
伊芙琳敛眸沉思片刻，随手拿起一支笔，在城区地图勾勒出一条斗折的路线，横贯港城，沿途圈出几个重点建筑物，最终落点却不在圣印修道院。
“我想，我们有个计划了。”
她抬眸与菲兹还有朱迪斯对视，笑着说道。
※
港城六月的天气变幻无常，白天青空澄澈，太阳落山前就开始下雨，晚餐时风声呼啸，一副暴风雨将至的架势，引得船只纷纷入港。接近午夜时，雨势逐渐转小，但大片的积雨云依然压在天际线，远雷的低鸣隐隐约约。
这样的夜晚，海面与天幕都是昏沉的灰黑色，南区更是沉进与天地一色的昏暗中。这里最贫穷的角落至今没有通电，入夜后鲜有人家舍得点起瓦斯灯，街道一片漆黑，废弃纺织厂的空壳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地面积水荡开涟漪，像有什么轻巧掠过。
厂房二楼，墙角的阴影中陡然现出一道身影，看不清面貌，但看肢体轮廓是男性。
他走路如猫儿一般没有声息，到二楼楼梯口停下，俯身又站直，手里提起一样硕大的东西。黑暗并不妨碍他视物，因此他清楚地看到，被他随意地拎起来的是一具没有头颅的苍白肢体，心脏位置扎了一根顶部削尖的圆柱。
从脖颈处的切面判断，让脑袋与身体分家的是一柄带锯齿的短刃。
和散落在附近几处的吸血鬼尸体具有相同特征，是同一个猎人的杰作。
他难以自抑地无声笑起来，碰了碰创口确认触感。
从鲜血的凝结程度判断，猎人离开这里并不久。
随手将吸血鬼的尸体往窗口处一扔，他身形一闪，瞬息之间已经出现在楼下空地上，又一闪，掠到塌了大半的围墙角上。
细雨时停时下，凉风送来的气味被稀释干扰，地面的足迹也被冲刷，难以准确判断猎物的去向。
半个街区外的地方陡然亮起白光，在某道围墙后，非常微弱，但在他眼里足够清晰。也隐约照亮了他如大理石雕像般没有血色的侧脸。
劳伦佐。
他的身影立刻消失了，下次出现时已经跨越数栋平房，距离光源只有一间屋子的距离。但他没有立刻扑上去，而是抬手。
两团暗影舒展翅膀，分两边充当斥候确认状况。
几乎是黑影展翅的同一刹那，银光穿透夜幕。
狙击枪的尖啸，呯呯连发。瞄准的目标已经不见了，徒留屋瓦受击碎裂。
银弹源头在侧边贫民窟圆形公寓四楼窗口。极快地，有一抹亮色在窗后闪过，红色，是谁的头发。
踩着公寓外墙窗框几个起落，劳伦佐以人类无法做出的轻盈姿态翻入四楼。
狙击支架倒在地上，枪和人都已经不见。房间地板中央赫然空出一个大洞，边缘拴着结实的绳索。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绳子直通底楼，还在轻微地摇晃着。仿佛在嘲笑他落后半步，蒸汽机车引擎发动的轰鸣声骤起。
劳伦佐闻声到窗边查看，猛地朝后一仰。
嗖嗖嗖！连发的银色弩|箭擦着他的鼻尖飞过。
南区贫民窟中心的教堂钟楼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灯火。他闪身挨到房间另一侧的窗口，正看到两排平房外，一辆机车尾灯狂甩，冲出狭窄的小巷。
副驾驶侧的车门陡然开启，乘客居然大胆地探出半个身体回望。
是伊芙琳。她没看到劳伦佐，但朝圆形公寓的方向挑衅地勾了勾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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