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圣玛莎文法学校
“选一套换上吧。”
伊芙琳看着甩到眼前的两套衣服发呆：选项一，深灰色的低腰宽松连衣裙，看胸口刺绣好像应该是某所学校的制服，外加本白色罩裙；选项二，从头巾到长袍和腰带斗篷齐活的全套修女法衣。
她抬起头：“朱迪斯，我第一次知道你还会对人恶作剧。”
气质稳重的女猎人坦然道：“我不在开玩笑，你应该已经听说了，这次我们要执行的是潜入任务。目的地是一所女子寄宿学校。”
朱迪斯是上次参加了歌剧院狩猎的精英之一，年逾四十，在公会中极有人望。这次她没有带队员，独自行动。
“入乡随俗，能选择的身份除了学生就是教职人员了。而那所学校恰好与教会有关联，老师和工作人员几乎都是修女。”身后有人适时插话。
伊芙琳回首，短时间内接受第二次冲击。
进门的是菲兹威廉，穿着修女服的菲兹威廉。
有赖宽松的修女服遮挡身体轮廓，撇开他略显宽阔的肩膀和身高，乍一看菲兹还挺像回事。
距离两人之间上次气氛微妙的谈话已然过去数月，伊芙琳态度如常：“为什么你也来了？”
“和你一样，临时召集。”
伊芙琳几个小时前才突然接到出动的通知，还没来得及通读事件卷宗。她简洁颔首，将修女装往手臂上一挂：“那我去换衣服。”
菲兹遗憾地在她身后说：“为什么不试一下学生装呢？你个头那么娇小，说不定能混进学生堆里，那是很好的情报来源。”
她头也不回：“修女法衣更适合在下面藏武器。”
十五分钟后，这间安全屋的客厅里站着三位修女。
“伊芙琳，你的头巾随时会掉下来。”朱迪斯伸手，替伊芙琳固定头巾的动作极为熟练。
菲兹赞叹：“朱迪斯，你是我们三个里最像真货的那个。”
对方笑笑地答：“在加入公会之前，我是多明我会的修士。”见伊芙琳和菲兹两个年轻人都惊愕地瞪大眼睛，朱迪斯狡黠地眨了眨眼：“哎呀，我没告诉过你们么？”
伊芙琳拿起胸前悬挂的十字型圣物匣端详，略微摇晃就可以听到圣人骨头滚动的响声，这显然是从公会仓库中调出的真货。“我和菲兹打扮成这样真的没问题？你不会觉得……是一种对法衣的亵渎？”
“这甚至不是多明我会的白色法衣，”朱迪斯轻轻抚平黑色斗篷边缘的褶皱，停顿片刻，视线微垂，“而且从我选择成为猎人的那刻开始，我就已经将过去彻底抛下。好了，准备完毕就出发吧，白昼短暂，而我们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伊芙琳和菲兹跟在朱迪斯身后，两人趁机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对这位可靠前辈的往事都一无所知。
※
圣玛莎文法学校位于港城以西，到最近的车站火车花费约一小时，剩下的路程要靠机车代步。
令人意外的是，副校长竟然亲自到火车迎接，并且顺便充当司机。
这位先生体态丰腴，但面色憔悴，举手投足笼罩着焦灼不安的情绪，见到三人时仿佛溺水者等到救生船，嘴里根本停不下来。寒暄过后，他边往车站外走，边快速嘀咕着，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伊芙琳只分辨出“恶魔”“失踪”“投诉”几个零星的词眼。
伊芙琳在火车上快速阅览了事件概要：三个月前，圣玛莎发生了第一起学生失踪事件。校方当然报警，但由于全无线索，最后警方将其作为孤立案件处理。然而那之后，又有三名学生接连神秘失踪，最新一起发生在一个月前。失踪的四人毫无消息，校方终于坐不住，今天上午紧急联系猎人公会请求协助调查，并且再三要求派出最优秀的猎人。
圣玛莎文法学校附属的教会在港城颇有影响力，猎人与神职者常年合作，公会没必要故意拂对方的面子。况且这委托的时机恰好－－过去半个月港城罕见地颇为太平。
四月初，伊芙琳终于回归一线。然而，她的首要目标劳伦佐居然在这时销声匿迹。她手头没什么别的要案，便仿佛要把修养期间憋着的劲头全发泄出来，连日报复性地收拾作恶的杂鱼。菲兹不甘落于人后，也十分卖力。
一时间港城夜间治安水平得到极大提升，吸血鬼袭击事件频次锐减。
若非如此，公会也不会大方地同意外派两位王牌。
“失踪案件月月有，是不是公会里有人觉得你我太过卖力了，所以让我们出来混点油水放个假？”菲兹和伊芙琳坐在机车后排，笑嘻嘻地揶揄。
“未必。”伊芙琳关注着前排副校长的一举一动。
副校长正在惶惶不安地和副驾驶座上的朱迪斯重申案情，内容细节和卷宗基本一致，只是情绪激动有些啰嗦。他不仅没闲心注意菲兹的风凉话，好像根本没察觉他的性别，始终以“女士们”指代三位猎人。
菲兹跟着她的视线投去一瞥，皱眉：“你发现了什么？”
“我怀疑校方对我们还有所隐瞒。”
这位副校长的不安太过露骨。学校声誉还有个人前途无法解释那种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焦急，那更像是一种求生本能，而且他有自己性命堪忧的确凿证据。
伊芙琳将想法低声说给菲兹听，他的眉头揪起来，半晌才说：“你说得不无道理。”他转而酸溜溜的叹气：“唉，想偷懒都没可能。”
“你随时可以退休。”
“Ace都没退休，我怎么敢。”
一如往常没有营养的抬杠。
她好像从没问过菲兹威廉为何要干这行，伊芙琳意识到，成为猎人的契机往往勾连着一个人苦痛的回忆，又或是最深的秘密，同时也可能成为战斗中的软肋。因此，除了那些酒后会在公会大堂里第一百遍讲述自己人生故事的蠢蛋，很少有猎人会主动分享自己的经历。
－－那么伊芙琳，你为什么要狩猎？
她转头看向窗外。
转过又一座平缓的丘陵，机车驶上平整的小路，道边的树木变得稀疏。正前方，圣玛莎文法学校灰褐色的尖顶在春日晚霞的映照下发光，古老的建筑物好像上了一层崭新的釉。学校近旁都是开阔的平原，如果一道镶嵌金属围栏的石墙没有将校舍圈住的话，这里的视野极佳。
世上的寄宿制学校外表好像都大同小异，伊芙琳回想起自己的母校。她随即注意到最近的农舍也在接近视野边缘的远方。这可不妙。如果这所学校里真的发生什么，要等到第二日天明，就近的村民才会察觉异样。
机车驶入大门。拱门内侧悬挂了一排银质的辟邪物，近了才能发现校园围墙的石块之间也镶嵌着类似的白银物件。校方期冀以此划出一个安全区，挥斥嗜血夜行生物靠近的脚步。
可惜稍微强大一些的吸血鬼完全有办法翻越这白银之墙。伊芙琳面无表情地判断。如果她是嗜好少女鲜血的怪物，也会挑这样的地方下手。
※
三人抵达圣玛莎时已经是晚餐时间。正值学生春假周，食堂里的学生寥寥无几。着制服的少女们好奇地打量陌生人，但很快失去了兴趣。看来经常有修女前来传道解惑。
回到校园，副校长先生反而镇定不少，饭后提议三位客人先修整一晚，明天再正式开始侦查。这一提议被无情驳回。
三人并非第一次合作，分工明确：朱迪斯负责与学生打交道探听消息，菲兹负责把副校长关在办公室里逼问内情，伊芙琳则负责探查校园地形。他们约定熄灯后集合交换情报。
圣玛莎校舍规模中等，伊芙琳扮演着好奇的年轻修女，没花太大力气就摸清了建筑构造。一楼是食堂和礼堂，外加两间教室。楼上是更多教室和诸多办公室，包括副校长的，伊芙琳经过时听到了门缝里传来的惊恐低呼。不难想见菲兹玩得很开心。从二楼穿过一道夜间上锁的回廊，伊芙琳就到了东侧翼，那里是宿舍。他们的临时住处在侧翼底楼，旁边就是个小礼拜堂。
距离约定时间还早，伊芙琳离开主楼。校舍正面是宽阔的草地，后方则有片花圃，东侧有两间充当仓库的平房。西侧是一片小树林。伊芙琳熄灭瓦斯提灯，摸出武器，悄然走入林中，小心将树枝和落叶扫到旁边，清理出一条无声的路径。
树荫掩映的深处是一座小教堂，从破碎的玻璃来看，荒废已久。
按照恐怖故事惯例，这肯定就是怪物的老巢了。
伊芙琳站在树影中不动，倾听周围的动静，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咔地一声轻响。她屏住呼吸循声抬眸，只看见一道小小的黑影掠过树梢，像鸟，又像什么别的生物，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教堂圆形花窗的洞孔。
背后蹿上恶寒。
伊芙琳悄无声息地踩着湿润的泥地后退。
花窗后黑影一闪，动得太快，但体型更大，肯定不是刚才的小动物。
伊芙琳全速撤退，绕着主楼跑了半周确认没有被跟踪，才翻窗跳进宿舍走廊。她起身，将疾奔中弄乱的头巾和披肩整理好，心跳依旧急促。刚才她做出了那一刻最正确的选择，再优秀的猎人贸然踏进黑暗深处也是自杀行为。但同时，她无端觉得刚才千钧一发的危险感有些熟悉。
怎么可能。伊芙琳飞快地将冒出的荒谬念头撇开，取出怀表确认时间。正好要熄灯了。与菲兹还有朱迪斯会面时，她已经面色如常。
“在通知公会前，校方已经聘请了自由猎人，想要在惊动教会和公会之前隐秘且干净地解决问题。但遗憾的是，应招来的两名猎人都在昨天下落不明，房间里只留下了带血的武器。噢顺带一提，那两名猎人都还算是有头有脸的角色，他们都失手的话，确实情况不妙。”
这是菲兹获得的新情报。
所谓自由猎人，就是未在公会注册缴费，单独行动的同行。由于公会必须向政府相关部门提交大小事件的报告，想要隐秘行事的雇主会有所顾虑。
朱迪斯也收获颇丰：
“和任何寄宿制学校一样，这里有许多灵异传闻。其中值得留意的是‘小礼拜堂的客人’这一传说。据说西侧小树林深处有座废旧礼拜堂，在新月之夜，一位神秘而迷人的客人会造访那里。被这位客人选中的人可以实现一个愿望。一旦追问起这个传闻的细节，女孩儿们就躲躲闪闪，语焉不详。非常可疑。”
伊芙琳坦然迎上两位同伴的目光：“小树林中确实有礼拜堂。刚才我差点和那位神秘而迷人的客人碰面。”
菲兹和朱迪斯都面色凝重。
宿舍窗户外，一轮尖尖的月牙正缓慢攀登上春夜凌晨的天空。
“下一轮新月就在几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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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看着甩到眼前的两套衣服发呆：选项一，深灰色的低腰宽松连衣裙，看胸口刺绣好像应该是某所学校的制服，外加本白色罩裙；选项二，从头巾到长袍和腰带斗篷齐活的全套修女法衣。
她抬起头：“朱迪斯，我第一次知道你还会对人恶作剧。”
气质稳重的女猎人坦然道：“我不在开玩笑，你应该已经听说了，这次我们要执行的是潜入任务。目的地是一所女子寄宿学校。”
朱迪斯是上次参加了歌剧院狩猎的精英之一，年逾四十，在公会中极有人望。这次她没有带队员，独自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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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回首，短时间内接受第二次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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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赖宽松的修女服遮挡身体轮廓，撇开他略显宽阔的肩膀和身高，乍一看菲兹还挺像回事。
距离两人之间上次气氛微妙的谈话已然过去数月，伊芙琳态度如常：“为什么你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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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兹遗憾地在她身后说：“为什么不试一下学生装呢？你个头那么娇小，说不定能混进学生堆里，那是很好的情报来源。”
她头也不回：“修女法衣更适合在下面藏武器。”
十五分钟后，这间安全屋的客厅里站着三位修女。
“伊芙琳，你的头巾随时会掉下来。”朱迪斯伸手，替伊芙琳固定头巾的动作极为熟练。
菲兹赞叹：“朱迪斯，你是我们三个里最像真货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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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拿起胸前悬挂的十字型圣物匣端详，略微摇晃就可以听到圣人骨头滚动的响声，这显然是从公会仓库中调出的真货。“我和菲兹打扮成这样真的没问题？你不会觉得……是一种对法衣的亵渎？”
“这甚至不是多明我会的白色法衣，”朱迪斯轻轻抚平黑色斗篷边缘的褶皱，停顿片刻，视线微垂，“而且从我选择成为猎人的那刻开始，我就已经将过去彻底抛下。好了，准备完毕就出发吧，白昼短暂，而我们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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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将想法低声说给菲兹听，他的眉头揪起来，半晌才说：“你说得不无道理。”他转而酸溜溜的叹气：“唉，想偷懒都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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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伊芙琳，你为什么要狩猎？
她转头看向窗外。
转过又一座平缓的丘陵，机车驶上平整的小路，道边的树木变得稀疏。正前方，圣玛莎文法学校灰褐色的尖顶在春日晚霞的映照下发光，古老的建筑物好像上了一层崭新的釉。学校近旁都是开阔的平原，如果一道镶嵌金属围栏的石墙没有将校舍圈住的话，这里的视野极佳。
世上的寄宿制学校外表好像都大同小异，伊芙琳回想起自己的母校。她随即注意到最近的农舍也在接近视野边缘的远方。这可不妙。如果这所学校里真的发生什么，要等到第二日天明，就近的村民才会察觉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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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稍微强大一些的吸血鬼完全有办法翻越这白银之墙。伊芙琳面无表情地判断。如果她是嗜好少女鲜血的怪物，也会挑这样的地方下手。
※
三人抵达圣玛莎时已经是晚餐时间。正值学生春假周，食堂里的学生寥寥无几。着制服的少女们好奇地打量陌生人，但很快失去了兴趣。看来经常有修女前来传道解惑。
回到校园，副校长先生反而镇定不少，饭后提议三位客人先修整一晚，明天再正式开始侦查。这一提议被无情驳回。
三人并非第一次合作，分工明确：朱迪斯负责与学生打交道探听消息，菲兹负责把副校长关在办公室里逼问内情，伊芙琳则负责探查校园地形。他们约定熄灯后集合交换情报。
圣玛莎校舍规模中等，伊芙琳扮演着好奇的年轻修女，没花太大力气就摸清了建筑构造。一楼是食堂和礼堂，外加两间教室。楼上是更多教室和诸多办公室，包括副校长的，伊芙琳经过时听到了门缝里传来的惊恐低呼。不难想见菲兹玩得很开心。从二楼穿过一道夜间上锁的回廊，伊芙琳就到了东侧翼，那里是宿舍。他们的临时住处在侧翼底楼，旁边就是个小礼拜堂。
距离约定时间还早，伊芙琳离开主楼。校舍正面是宽阔的草地，后方则有片花圃，东侧有两间充当仓库的平房。西侧是一片小树林。伊芙琳熄灭瓦斯提灯，摸出武器，悄然走入林中，小心将树枝和落叶扫到旁边，清理出一条无声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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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站在树影中不动，倾听周围的动静，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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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悄无声息地踩着湿润的泥地后退。
花窗后黑影一闪，动得太快，但体型更大，肯定不是刚才的小动物。
伊芙琳全速撤退，绕着主楼跑了半周确认没有被跟踪，才翻窗跳进宿舍走廊。她起身，将疾奔中弄乱的头巾和披肩整理好，心跳依旧急促。刚才她做出了那一刻最正确的选择，再优秀的猎人贸然踏进黑暗深处也是自杀行为。但同时，她无端觉得刚才千钧一发的危险感有些熟悉。
怎么可能。伊芙琳飞快地将冒出的荒谬念头撇开，取出怀表确认时间。正好要熄灯了。与菲兹还有朱迪斯会面时，她已经面色如常。
“在通知公会前，校方已经聘请了自由猎人，想要在惊动教会和公会之前隐秘且干净地解决问题。但遗憾的是，应招来的两名猎人都在昨天下落不明，房间里只留下了带血的武器。噢顺带一提，那两名猎人都还算是有头有脸的角色，他们都失手的话，确实情况不妙。”
这是菲兹获得的新情报。
所谓自由猎人，就是未在公会注册缴费，单独行动的同行。由于公会必须向政府相关部门提交大小事件的报告，想要隐秘行事的雇主会有所顾虑。
朱迪斯也收获颇丰：
“和任何寄宿制学校一样，这里有许多灵异传闻。其中值得留意的是‘小礼拜堂的客人’这一传说。据说西侧小树林深处有座废旧礼拜堂，在新月之夜，一位神秘而迷人的客人会造访那里。被这位客人选中的人可以实现一个愿望。一旦追问起这个传闻的细节，女孩儿们就躲躲闪闪，语焉不详。非常可疑。”
伊芙琳坦然迎上两位同伴的目光：“小树林中确实有礼拜堂。刚才我差点和那位神秘而迷人的客人碰面。”
菲兹和朱迪斯都面色凝重。
宿舍窗户外，一轮尖尖的月牙正缓慢攀登上春夜凌晨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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