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_忍顾来时惜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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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程惜,关于爱她这件事,你真失败。

  凌晨的时候,方兴科技公司的股价开始狂跌,一些敏感的股民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疯狂的抛售使得方兴科技公司一夜之间从明星股跌为垃圾股。

  很快,王氏集团旗下其他影子公司的股价也开始跌,王氏的高层忙着四面扑火,一时间人心大乱。

  小张在书房找到程惜,把最新的股市行情报告放在他面前,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见他说:“有她的消息吗?”

  先生一直低着头在看一些类似医院报告的东西,他猜他现在的神情一定很憔悴。小张希望自己能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给他最简单也最无奈的答案。

  “还没有。”

  程惜抬了抬手示意他出去,继续低着头看乔忍以前的病情记录。他的十指交握在额前,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在颤抖着,如同他现在的心。

  “我去参加了他的婚礼,不过我不认为他的新娘比我漂亮。”

  乔忍刚睁开眼就听见有人说了这样一句话。四周围是灰白的墙壁,但是渗出很多水迹,空气潮湿又阴冷。她蹲在一个墙角处。

  “反正都没我漂亮,被泼一下硫酸又怎样?”那个声音又响起,但是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一张看起来像是用来睡觉的床。

  腹部传来一阵最原始的肉体上的痛感,乔忍拧了拧眉,试图站起来

  天色灰蒙蒙的,微薄的日光从房间里唯一的小窗户射进来。小山坡,医院,潭,火车站,大雨……乔忍开始记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可是一切又那么不同,好像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比如,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你知道爱着一个要跟别人结婚的男人,是什么感受吗?”那个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个女人的声音。乔忍发现它是从隔壁传过来的。

  她站起来,走到墙壁那边,答她:“那一定很难受,”她抠着自己的指甲,说,“我也有一个很喜欢的男人,单单是喜欢着他这件事,就让我觉得很难受。”

  隔壁的女人仿佛也把身子往墙这边挪了几步,“不,我不难受,我朝他妻子泼了硫酸,只有那样,他们看上去才登对一点。”

  沉默了一下,乔忍突然笑出了声,继而大笑,她拍着墙壁对那个女人说:“你以为这样他就会记住你一辈子了是不是?你很聪明,但你是疯子。”

  隔壁的女人也大笑,尖声地笑,边笑边喊着:“臭婊子,你不也是疯子吗!不是疯子谁会来这里!”

  这里是疯子待着地方?乔忍咬着嘴唇靠在墙壁上想了很久,直到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人来打开房门。

  “吃早饭了。”那个护士说。她连看都没看乔忍一眼,脸上冷冰冰的。

  走出房间,是一条长廊,同样阴冷潮湿的空气,前面很多人朝着长廊的另一端走去,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青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

  乔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一样的病号服。她想起自己在潭边那一幕,同时心脏感到剧痛,站都站不住。

  这些记忆时轻时重,连带着她的神识也时而清晰时而混乱。她甚至想不起来昨天大雨之后的事,只能麻木地跟着人群往前走去。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类似礼堂一样的大厅,一排排的长桌子,上面的篮子里放着面包,每个座位上都有一个碗,盛着乳白的稀饭。

  乔忍学着其他人在座位上坐下来,身体本能的饥饿感让她开始低头喝粥。

  “我喜欢你的小册子。”旁边一个瘦高的男人转头对她说,目光森然,皮笑肉不笑。

  “……”乔忍看了他一眼,拿了个面包,继续低头就着面包喝粥。

  “我喜欢你的小册子。”那个男人重复道,他站起来,俯视着乔忍。

  她没理这个人,准备专心吃自己的早饭,上衣口袋里却突然钻进一只手,她赶紧起身拍掉那只手,怒视着他,高声说了句:“我不认识你!”

  渐渐地有很多人站起来,围在两人周围。

  有个身体像球一样圆润又粗短的中年女人站出来,冷不防拉住乔忍的衣服,露出两排白牙笑着说:“我也想要你的小册子。”

  她的笑有一种尖锐的质感,让乔忍很不舒服。她立即拉回自己的衣服,往后退了几步,神情开始惊恐。

  口袋一空,有人高喊道:“朕拿到了,你们来拿呀!谁从我手里拿到它,今晚朕就让谁侍寝!”

  乔忍慌忙回头看去,她的小画册被一个矮个子老男人拿在手里。她伸手去夺,怪异的铃声突然在这时候响起,走进来一个护士和几个看起来像是保安一样的人。

  领头的护士看一眼众人,大声说:“都干什么,快点吃饭!”

  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句:“青山院的女人都这么干瘪,爷不满足!”

  乔忍当即如遭雷劈。

  青山院?梅江区唯一的精神病院?她突然看不见眼前的世界了。

  “给我!”乔忍朝着那个老男人伸出手,愤怒让她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

  “你想侍寝?”他猥琐至极地笑着说,面上的褶皱让人倒尽胃口。乔忍甚至想吐。

  这里果然都是精神失常的人,但她自己身上与他们无异的病号服那么晃眼,让她止不住颤抖。

  “那是我的,还给我!”乔忍碰到画册的边角,却也仅仅是碰到它的边角。她急得忘记了一切力量悬殊,抓住他的衣襟怒吼:“我的!是我的!你这个疯子!还给我!”

  场面乱起来了,领头的护士让人去捉住乔忍,“把她关在房间。”

  “放开我,我没疯!”乔忍被他们拖着往大厅出口去,脚下的地板光滑得让人无从停留,内心的绝望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我没疯,你们凭什么关我!我没疯!”

  其中一个保安不知怎地被绊了一下,身体往前趔趄而去,乔忍趁机挣脱,往回跑。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拿回那个小册子,但她感觉那个小册子就是自己的命,不能丢。

  “接着!”画册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度,乔忍伸手接住它。她看了一眼站在前面十几步之遥的中年男人,是他把画册丢给了她。

  国字脸,剑眉星目,左脸颊一颗黑痣。岁月的洪流没有在他脸上刻出一点痕迹,还跟十年前离开时一样英俊。

  “爸……?”

  她觉得这世界被捅出了一个大洞,她慌得弯下腰来不知如何是好。

  那男人慈祥安静地看着她,突然间诡异地笑了。她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她看见他的唇形,他在说——罪人。

  罪人。

  乔忍全身战栗,脚下生了风一般转身逃。她想知道出口在哪里,她不要留在这里。

  “愣着做什么!把她抓回来!”

  身后的脚步声在长廊里回响,大概有不少人在追她,面前转角处有一个狭小的窗口,她看都没看,爬上去纵身就跳。

  幸好只是两层楼的高度,乔忍听见了从自己脚骨处传出的清脆声响,但她来不及去感觉痛,看见路就跑,一刻也不敢停。

  风声烈烈,朝阳正缓缓升起,一切看起来都很明媚。可是她的心中只有那个黑夜,没有风的黑夜。

  “走,跟我到警察局自首!你不去,颂颂怎么安息!”父亲反剪着她的双手把她推出家门。

  “你这是做什么!局里都没定案,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母亲拖着她的身子往回拉。

  “你走开!凶手就是她!杀自己的亲生弟弟,还有什么资格做我女儿!”

  她那时啊,什么感觉都有,但最真实的是身体的痛感,被父母双亲拉扯撕裂的痛感。

  十年前的她,第一次去到警察局,站都没法站,浑身发抖地蹲在桌脚边。

  警察叔叔的声音很轻很轻,他说:“你女儿现在只是嫌疑犯,而且未成年……”

  那时候,她觉得这个警察的声音比父亲的声音好听无数倍。

  罪人。

  让她忘记好不好?这样记在脑海里真叫人不知所措,清晰得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正午的阳光很是刺眼,沿途的景大半是苍凉无声的,司机安静地开着车,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听从吩咐把车速提到最快。

  长指在唇边颤抖,此时的程惜后悔到想让时光倒流。

  再来一遍,他不会把她一个人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程惜,你到底会不会爱人?

  没有什么阴差阳错,没有什么身不由己,也没有什么都是为了她,他承认是他自己不知道怎么去爱。

  腿上摊开的黑色日记本是乔母拿给他的、乔忍唯一一本没有锁在抽屉的日记本。

  他读完了,从她的十七岁,到她的十八岁。

  她的每一条日记都简短到只有一两句话,而且天气那一栏全都是阴天。这些片段大半是晦涩与绝望、压抑与杂乱。就好像活着这件事,于她而言是顶顶困难的事。

  但越到后来,她记日记的间隔变得越来越长,内容也不再是那种艰深到别人完全看不懂的句子,并且开始出现他的身影。

  秋,九月十五,阴天——征程的程,惜取的惜。

  秋,九月三十号,阴天——他的笑让我觉得自己完整起来。

  冬,十月二十九号,阴天——“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也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冬,十二月五号,阴天——上帝啊,我是不是得救了?

  冬,一月十七号,阴天——是否真的有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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